有越来越多的柔软

有越来越多的柔软，应声塌陷

我自认为是个懒惰的人，生活中不喜欢收拾房间，工作里不喜欢面对太过冗杂的事情，甚至在人际关系里，无论是伪善的维系抑或真心的相互给予，也做不出小心翼翼去应对的姿态，对待至亲，有时更是懒得敷衍，以至于有的时候自己都因为内心深处那股薄情的凉意，惊惧不已。

我们或许都曾经历过一些这样的事。特别是所谓羽翼渐丰的时候，开始用一副不耐烦的面孔对待母亲的唠叨，不屑一顾的驳斥父亲的劝教，即便是这种唠叨越发卑微，这种劝教日渐佝偻。有时候由着乖戾的性子，明明知道自己坚硬的带刺的壳，刺痛了父母，后悔之余，却又执迷不悟。

前几天，父母因为我的一些琐事，往返奔赴老家、南京和常州，30几个小时不到，里程表上添了千八百公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很难再像往前那样心安理得，不为所动。然后莫名地做起了一些还是有些别扭，但觉得应该做的事情，笨拙的关心起他们的出发到达，在他们到南京之前订好酒店。

父母回老家办理一些证件，适逢我的一些朋友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几个后，大多快速的迎刃而解。母亲显得特别开心，就像当年风华正茂的城墙，庇护了一枝青涩的藤蔓，当城墙变成青砖旧瓦，依附其上的藤蔓已经枝繁叶茂，开始为他们遮风挡雨。

拨开旧时光，我成长的痕迹和父母渐渐变老的痕迹胶合在一起。只有他们一半的身高的时候，总是怯生生地贴在他们身后，等到身高与他们平齐，开始并行，最后比他们再高出一头，却是一个人踏步往前走。只是这个前行的背影，无论走得多快，总有两道目光如影随形。这种牵引，除了血脉之外，到了这个年纪，越来越凝重，越来越清晰。

我跟父亲的关系大概与大多数这个年龄的男孩一样，有着相似的轨迹。从孩童时仰望父亲的威严，到大了一点自认为有了某种平等的地位，再到后来，总觉得自己的这片天空比他的视野更要高阔一点，然后就有了所谓的两代人之间的某种冲突和对立。你知道什么，你不懂，不用你管，更甚的话也曾从我的嘴里，倾泄到曾经那个高大的男人身上。但即便是有时候气愤到嗫嚅，他终究还是没有像小时候那样再高高地扬起手，给我一巴掌。只是愈发的沉默了，这种沉默有时也会化作老太太似的喋喋不休，而我通常是充耳不闻。

我突然想起了最叛逆的高中时代的一场家长会，我父亲站在矮他半头的班主任面前，手足无措地低着头听班主任痛陈我的种种不堪，他偶尔视线转到不远处的我身上，那种怒其不争的目光和更深处的难过，我至今记忆犹新，然而过后，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带我去买了几件冬衣。

父亲的卑微，大概是这世界上最深邃的一种感情。他会一直矜持地对待你的每一次进步，吝啬地不去夸赞你的一点点小成绩。他将视线抬高，变换一个角度去仰视你的长大，默默承受你的桀骜带来的刺痛不发一言。而到了某天，你会突然因为他的这种卑微，兀自懊恼和心酸。

母亲亲手洗掉的所有衣服晾干了，母亲整理的房间又被我打乱，生活好像一如既往。只是想起前天那个午后，阳光驱散空气里的凉意，停在常府街路口那辆一动不动的车，和站在路口一动不动的我，有种情感越发悸动，有些柔软应声塌陷。这种幸福尾随的日子，我还要陪你们走很久。

嗯，烟我会少抽点，衣服我会多穿点。

当母亲日复一日不超过1分钟的，和一句话说不到就挂断的推销，挤满通话记录时。我突然有点怅然，我们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用孤独来作为某种标榜的呢？

是已经记不清脸的当年那个被你拽住辫子就哭起来要报告给老师的同桌？是那些还停留在通讯录里说好常联系却永远不会点开通话键的名字？还是曾经挤一把伞现在却一个人奔跑在雨里的年轻女孩？

城市的人流穿梭，大多只是擦肩而过，没有并肩而行，这大概是很多人心里类似少年维特之烦恼的成年阴影。这个过程，我们应该是渐渐习惯的，除却很多无能为力的原因，我倒是觉得，很多事情大概都是我们自己放手任由造成的，然后再归咎于无能为力。

前两天遇到的那些小麻烦，我求助于一些朋友。其实我已经学会尽量不麻烦别人，一方面宥于莫名的自尊，一方面内心深处可能已经认同人情冷暖这个令人有些沮丧的词。但是惴惴地几个打过去，收获的感动却是比秋天的落叶更多一点。有个朋友对我说：谢谢你遇到麻烦的时候能想到我，这是对我的信任。

事情最后没有麻烦到他们，让我松了一口气，但有些东西被触动。我们一路走来，即便人来人往，但每个人总是在某个阶段被你需要，你也应该明了，你曾也满足了别人的某种需要。我们经常有两种心态，一种是我不想麻烦别人，一种是关切地旁观只等对方开口，但通常变成了我不问，他不说或者他不问，我也不说。

于是慢慢地，每个人看起来都变得冷漠起来，我们便理所当然地认可这个世界的冷冽。其实不是这样的，有些人不是自己走丢的，而是我们弄丢的。抱有一丝刻意地去维系一些关系和情感，不是市侩，不是心机，只是把在乎的人紧紧的牵进心里。这样，你才不会在孤独深重的时候，才去想起那个人。

爱情也是这样的。

经历过爱情凋零的人总是有些畏手畏脚，我喜欢你，但是开始变得比结束更可惧一些。于是更多的时候，明明对方已经往前踏出了一步，你却惊慌的后退了一步，到了花开别处，你又追悔莫及，自顾地感慨一句：我要是当时勇敢一些？

你应该更有勇气一些的。也许，你想吃火锅的时候，正好她也想吃火锅。你想去看一部电影时候，她也恰巧找不到陪伴的人。即便没有这样的适逢而会，那又怎么样。火锅不行，哪怕是冬天里冰冷的生鱼片，蘸了芥末，也能升腾起温暖。很多事情，就像吃饭一样，避无可避，应当庆幸的是，你还有选择吃什么的机会。

嗯，火锅跟黑鱼片更配，李安的新电影值得一看。

冬天来的时候，可以把寒冷归罪于天气。

但孤独只是自己作祟。

你可以不必一个人躲在温暖的被窝里。

你可以不必一个人在外卖软件踌躇许久。

你可以不必一个人在不开灯的房间里看电影。

打开门，你看。

这个冬天里也有太阳。

这座城市里也有夜光。

有些人在你心里暖意洋洋。

有越来越多的柔软应声塌陷。

将填满了一整个冬天。